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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「干城」這個地名,隨著我年歲愈老,愈感覺到它的興味。

『不一會,牠又出現在陽台外面,沿著闌干走過來,不顧左看,也不朝右看;牠歸牠慢慢走過去了。
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。』
張愛玲的文字們這麼唸著唸著。不過當然和干城的名字無關。

回顧唸研究所的時候,在台中,只有北上的車班才在火車站旁的公路局總站搭車;南下路段在後火車站的南站上車;而往前新竹、苗栗,則得往干城站才有車坐。台中坐落寶島中堅,剛好可以這樣區分。可是至於干城名字有何興味,我還是一時說不上來。

干城車站裏,有一位賣口香糖的老婆婆。老婆婆十分瘦小,拄著拐杖,走起路來踉踉跛跛,其實不是那種看起來很和藹慈祥很具親和力的典型,反而有些猥瑣。或許因為如此,是以當她向遊客兜售口香糖時,大部份男男女女,皆是在睥睨她一眼後,紛紛搖首堅拒,或者走避。而我,那個總是過於熱情過於濫情的我,卻反而主動去同她買。其實我不大吃口香糖的。

好幾年了,我們在微風飄雨中相遇我們在燥辣烈陽下相遇。庸碌的我每回總是行色匆匆,暫滯視線的是一對微笑,還有一個十元硬幣與口香糖的易換。我們是不相識的淡淡之交,就這樣一起跨越了六年歲月。

有幾次,我的車班跑了,或者登車處改了,她還會熱心跑來告知我呢。

有時候,她會一個人抱著拐杖,坐在車站某個角隅,彷若擁著一大塊穩妥的悲哀。每回搭車看見時,總會浮起好心疼的感傷。

如同前頭所述,我並不甚喜歡吃口香糖,尤其箭牌。於是後來改買曼陀珠。一樣是十元的易換。這樣買了一陣子,某天我覺得奇怪啊,所以問她,曼陀珠真的是十塊錢嗎?老婆婆支吾地回答:「我賣別人二十元,但你只要十塊就好了。」

剎時好感動。

然後,她又一個人獨踱到她的角落歇息了。

我想,老婆婆以及我周遭的許多不起眼人物,往往總會對我格外好,應該是端於,我給他們一種「尊重」的感覺吧。那是種由衷的誠心的尊重。

我常掛念著,坐在角隅並且終日受人輕視的老婆婆。所以我也常在想著,思索著這個層級世界。許多人不得不居於卑微階級,但卻也甘於卑微。也許很多人無法深刻體會我的莫名感受。而我之所以感受深刻,是因為我來自寒苦的家庭,一個很難想像何謂榮貴的單親家庭。一日之所需,百工斯為備,這是我向來謝天的感恩。對於周遭的清潔工還有工友,我都格外感覺親切,當我見到他們安於自己所屬層級所露出的笑容時,我都是十分欽佩地為他們開心為他們驕傲。

或許有日,階級易換。但都是遙寄來世無遠費屆的奇想。

關心太多事,心思過於細膩,並且太重感情,都是我們的致命傷。所以我們的經常受傷,乃意料中事。因為我們必然是脆弱的。物有微而隕性兮。

有些人的問題,出在不甘於現實,想跳脫自己所屬的層級。太過積極太過於執著,剝奪了太多屬於自己的快樂。其實量力而為才是對的,即使意欲探及的,是好幾層級外的世界,也應該一步一腳印,切勿躁進。

正如張愛玲傳神的描繪。一些念頭,慢慢走過去了。
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。
單眼皮下的眼珠兒,兀自仰望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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